变天之前

顾咏也不管他听不听，将方才从崔老爷子那里得来的消息一一说了，又满脸郁闷地问道：“您说，这算怎么回事？”

顾信小心翼翼地给纸上的美人描上眉，轻轻吹了吹，方不在意地回道：“你管他如何？左右目的都在崔家，和我们却是不相干。照我说，那曾家老头子这两年也是做得过了火，你说好好的，他插手宫里头立嗣的事做什么。人家太子那可是元后所生，陛下又素来宠爱，哪是他说想换就能换的。左右那纪贵妃也不是什么好人，当初怂恿长公主下嫁你沈姑爷的就是她，你姥爷嘴里说着是陛下要将崔家卷进去，其实心里头欢喜着呢，好容易才得了这个机会整一整她，又怎么会放过。你且当什么都不知道，看好戏就是。左右外头的谣言也传不了几天，等万广接了这案子，你就算功德圆满了。”

顾咏哭笑不得，“父亲您的意思，我就这么看着，就被他们利用着？”

“不然你还能去找陛下讲理？”顾信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，没留意手里的笔尖在美人脸颊落了一笔，一回头气得直跳，“都是你，好好的在一旁说什么话，害得我这美人脸上生了个疤。赶紧找你的心上人去，快点把人娶进门是正事，太医院里也不好待，指不定哪天就摊上什么祸事。我看这天呐——要变咯。”他说罢了，朝顾咏挥挥手，跟赶苍蝇似的将他赶出门。

顾咏心中微动，朝顾信行了礼，赶紧出门套了车去太医院寻玉珠。

崔老太爷并不答他，只将他去河南府取证之事一一询问了个清楚，听罢了，又捋了捋胡须，沉声问道：“这么说，你们去河南府，并未拿到江成德所说的那本账册？”

顾咏点头道：“虽未拿到那本账册，但江成德贪墨的罪证却被证明是伪造的，此事只查到了其下属知州文建明身上，文建明承认此事后便服毒自杀，案子的线索便断了。我们不好在河南府久待，便先回了京城。”

崔老太爷听到此处哼笑了一声，“好个曾沐，手脚倒是快，如此一来，案子在此处便了结了。那人好不容易才设了一场局，如何能轻易就此罢手，好歹要闹出些事来，不然怎枉费他一番心思。上回万广被他派去了江南来不及接这个案子，大理寺又多是曾家的人，他便将你推了出去。如今将你的事儿这么一闹，案子自然还要继续拖下去。只不过——”

他迟疑了一会儿，不解道：“以他的性子，该不至做得如此仓促，莫非，宫里头还发生了什么我们不清楚的事。”

顾咏听崔老太爷这人那人地提着，迷迷糊糊地猜到了什么，心里有些疑惑，但终究没问。顾家不比崔家，原本就是寒门出身，如今有这样的家底已是不易，也没什么好争的，朝堂中的那些利益冲突和他们倒没什么相干。

皇家与世家之间的权利冲突从来没有停止过，只不过以前是崔家，如今换成了曾家罢了。顾咏依稀听说过曾家欲扶持纪贵妃所生的皇三子为太子的传言，以前只道是谣言，如今看来，只怕是真有其事。若不然，陛下如何会忽然要拿此事开刀。

他想不通的只是，好端端的偏偏为何要让他卷进来，虽说崔老太爷当时不在京里，但朝堂上又有多少崔姓子弟，他一个姓顾的，又是招谁惹谁了。

崔老太爷见顾咏脸色不好，便挥手让他先退下，又让崔氏去唤了京城里其他崔氏子弟过来商讨处理事宜。顾咏出了门，越想心中越是憋闷，想了想，转身去寻父亲顾信。

顾信如今在翰林院当差，乃从五品的侍读学士，品级不高，权势不大，日子却过得甚是悠闲。他早年曾在东宫教习太子读书，与太子感情笃深，又颇得当今天子的宠信，故虽性子放荡不羁，官职亦不显，却无人胆敢小觑。

顾咏在书房寻到顾信的时候，他正对着一卷美人图在临摹，已然画了好几张，都散摊在地上，乱糟糟的，也无人收拾。顾咏艰难地提着脚跳近书桌，唤了声“爹”，顾信这才转过头来，左脸上顶着一大块暗红色的污渍朝他漫不经心地点点头。